工业建筑因为追求实用与效率,加上功能与工艺的制约,其形象往往是呆板无趣的,和环境也是格格不入的。人们更熟悉工业产品而不是工厂,在这个动辄雾霾的环境中,大家对工业建筑更没有好感,尤其是对那些粗大的烟囱。
某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在丹麦设计了一座垃圾发电厂,这个发电厂的斜屋面竟然被处理成了室外滑雪场,更为奇特的是大烟囱竟然每隔一段时间可以吐出一个直径三十米的大“烟圈”,没有想到工业建筑被设计得这么独特和浪漫。回顾个人设计的工业建筑,我觉得在当下的时代工业建筑完全可以通过对资源的整合,充分利用可以开放和互动的功能,并且结合工业建筑自身的体量、生产工艺以及场地环境来营造出新的形象。譬如我们设计的服装厂充分利用了泄洪渠的水,以及车间大面积的屋面进行种菜、养猪和养鸡。在做垃圾发电厂时我们也将展览、培训、教育和管理等功能整合,并且充分利用屋顶做绿化种植和太阳能发电,这样既带来了有别于传统工业建筑的形式,也更符合可持续化发展的理念。后农业与后工业时代体验式与互动式经济是人心所向与潮流所驱,人们不但吃了鸡蛋,还很在乎鸡是怎么生活的,甚至也包括鸡舍是否有趣。
在农业和工业社会,建筑的形式及美学特征基本来自于行业生产和与之对应的生活,因为这种生产与生活相对来说是封闭的与缺乏流动性的,加之传播方式的局限,对一个建筑的感知基本只有亲自到现场才能实现,“酒香不怕巷子深”在那个时代是正常而合理的;而在后工业与全球化的时代,一个产品乃至一栋建筑的设计、建造与材料更多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其使用者尤其是认知者更多是开放的和高流动性的,加之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的广度和即时性与前一个时代截然不同,人们对许多建筑的认知和了解并非来自切身的现场感受,而更多地来自网络上非物质化的照片和视频,而且这种非物质化“流量”产生的影响,经常会远远超过实体本身产生的影响。一个不像工厂的工厂是后工业时代美学的必然需求,(消费)文化或者符号元素将成为所有建筑的主题,弗兰克·盖里设计的古根汉姆博物馆可以说是一座不像建筑的建筑,但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结合现代传媒手段,使其获得了极其广泛的轰动效应,大量的人慕名而来,以至于“一座建筑救活了一个城市”。
我在向同行介绍自己做的垃圾发电厂方案时多是“调侃”的语调,因为在做民用建筑设计的正统建筑师看来这是不务正业。这种对“工业建筑”与“民用建筑”的先验性的价值取向根源何在?我不知道手机、汽车等工业产品的设计师是否都要精通内部的机电系统设计?还有即使仅仅设计一个“外壳”的度又如何把握?像悉尼歌剧院这样的建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不就是以“外壳”形象而存在着的吗?我特别喜欢观察小车的轮毂,以至于出国时特意拍了大量的车轮。虽然这些轮毂都是圆形的,而且图形都还是中心对称的,但是不同车牌、同一车牌不同型号的轮毂形式都千变万化,各不相同。相对建筑设计来说,轮毂的设计显然更受限制,但是那种绝无雷同的自由不正是来自对限制的承认和接受吗?“量体裁衣”的核心是要“得体”,而“得体”不仅仅是大小合适,还关乎身份、性格、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等诸多因素,无论工业建筑还是民用建筑,工业产品还是手工艺术,我们都特别需要和欢迎“得体”的设计。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建筑大师柯布西耶在他的《走向新建筑》一书中对现代建筑进行了精彩的论述,号召建筑要向“轮船”“飞机”学习,并且发出“房屋是居住的机器”的呐喊,号召建筑工业化。随着技术更新,人们对工业产品以及工业建筑的认识也有所改变。赖特设计的约翰逊制蜡公司可谓“去工业化”的工厂,蘑菇状的柱子在神性般光芒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而皮亚诺设计的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罗杰斯设计的劳埃德大厦、福斯特设计的香港汇丰银行,无论是建筑形象还是建造和运行使用都特别具有工业感。而今随着技术的进步,3D打印的建筑也已不再是梦想,只是这些打印的建筑既然不同于普通的工业产品,也应该有别于常规建筑的审美,这对建筑和我们的生活来说,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